“我来突击检查一下,看里头人众有没有偷懒。你们先别声张。等一会儿我的卫队到来之时,再宣布我回城的消息。”
大家深信不疑,赶紧回到岗位,笔杆条直地站好,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今日没偷懒,让天子看到了最恪尽职守的一面。
王放在宫城里轻车熟路地穿梭。先来到永宁殿,探头一看,无人。
他扑哧一笑。阿秦去德阳殿处理政务了?
避开两个小宦官,又万分惊险地躲过了一只四处乱跑的大麋鹿,来到德阳殿。弯腰探门缝一看,也无人。
正疑惑,衣领子一紧,差点失却平衡,让人惯在地上。
王放回头,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
卞小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叉着腰,气哼哼看着他。
后面还跟着个不知所措的宫女,朝王放深深行个礼,脸红红的,抚着胸口,喘气如牛,显然是追不上小虎的脚步,已经快跑虚脱了。
王放摇摇手,表示不怪,又伸食指在唇边一竖,让她别声张。
宫女伶俐,连忙点头,面露喜色。
跟喜怒无常、乖戾暴躁的前皇后相比,这位年轻妄为的天子简直黯然失色,成了陌上公子人如玉。
王放看一眼小虎,正犹豫是好言哄劝还是厉声威胁,她倒一下子变了脸,眼巴巴的似乎要流泪,伸手指着王放鼻子尖。
“你们要杀我阿父,是不是?”
王放一怔,脸有些热。这小孩暴躁归暴躁,心思一点不输大人。
他望着那双尾稍上挑的小眼,心中倏地掠过“养虎遗患”四个字。
但这念头马上被他自己秋风扫落叶,扫进了心灵的垃圾堆。
虎能吃人,但御苑里那些进贡来的各地猛虎,早就被养成任人撸捋的大猫。所谓南橘北枳。
退一万步,让他对一个六岁不到的小丫头产生什么斩草除根的防备之心……
那也太瞧不起他自己了。
比她年纪大三倍的女郎,他不照样游刃有余,轻轻松松“化敌为友”。
可无论如何,他的军队正在围城东郡,意图置这孩子之父于死地。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无从隐瞒,他也不想瞒。
他颇有为难,纠结了一段时刻,蹲下身,跟小虎商量:“你的阿母,是让谁害死的来着?”
“夏夫人!”小孩的注意力迅速转移,“我要把她推河里去!”
“你阿父惩戒夏夫人了吗?”
“没有。”气哼哼。
“我帮你出气。等攻下东郡,我把你阿父捉来,让他对着你阿母的灵前磕头。再叫人把夏夫人绑来,随你想推几次推几次,想怎么推就怎么推。”
卞小虎眼睛转一转,显然对第二个许诺更感兴趣。
试探着问:“能把她推到粪坑里去吗?”
王放本能皱眉,为难一瞬间,昧着良心答:“可以。但推之前得让别人躲一下。”
卞小虎大喜,转圈猛跳,不追究“你们要杀我阿父”的事了。
王放趁机问:“秦夫人在何处?”
他的亲卫队怕是已经奔驰在路上了,他一刻也不能浪费。
卞小虎心情极佳,乖乖伸手一指:“织坊。”
王放乐了,撇下小虎,跑去参观新织坊。
织坊是一个废弃议事殿改造的。几十架织机花楼,已经让罗敷安排拼装竖起,分门别类地摆在殿内。从邯郸带来的各路织工各就各位,正在井然有序地劳作,声音齐整有规律。
王放甚至似乎瞧见了平乐县的钱媪,正握着个旧花本,坐在胡床上,晒她的满面皱纹。
织娘们已比原先在邯郸时丰润了不少,有些还给韩夫人戴着孝。
她们原本大多是韩夫人府里的,眼下摇身一跃,鲤鱼跳龙门,成了“官办锦署”的织工,个个容光焕发。
王放在展望一圈,一下看见罗敷倚在门边一个丝覆竹席上,双眼阖着,胸脯微微起伏,手中握着本书,半掉在地上。
他欣然而乐,悄没声潜过去,藏在转角阴影里。
多日未见,她的睡颜美好,一如往常的玲珑剔透。
偶尔还微微张嘴,小虎牙若隐若现,不知睡梦里在骂何人。
想叫她,又有点舍不得。况且也怕将她惊出声,平白引人注意。
王放思忖片刻,升起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眼看织工们都在专注忙碌,钱媪双目模糊,应当看不见十尺之外。
而巡逻的亲兵岗哨,刚刚转过对面的拐角。
他匍匐几步,伸出双手,用力一捞,无声无息地把罗敷抱出门外,将她手里的书抽出来,留在原处。
瞧瞧左右无人,急速狂奔。
瑚琏池畔,有一处人所不知的藏身之所,是个废弃小棋亭,隐在高大的树丛灌木之内,外面被白色紫色的野花遮得严实——是他以前捉虫子的时候发现的。
恰好离织坊也不远。他一口气跑过去,感觉怀里的身子扭了扭,似醒未醒的,发出几声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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