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
月底了，今儿是犒饷的日子。
嗵——嗵——
大清早的。柳阳城西南的校场方向，就传出了两声单调的号炮。
柳阳城是个围十里的小城。只有两个城门。
南门。
清早进城赶集的泥腿子和行脚贩有点多。歪歪扭扭的人龙，排出三丈远。收进城税的城门官，笑得眉不见眼。
这正架着腰刀，挺胸叠肚摆威风呢。甘礼良就听到身边的帮役上来咬耳朵。
“良爷！”
帮役哈着腰，谄笑道：“您听这号炮——一通鼓两响，这是集营的号？今儿可是发饷，就是没听说过这发饷要起号炮啊？”
“去去去！毛的集营号！”
甘礼良笑骂道：“跟着良爷我混，别给老子丢份啊！”
“我甘家那什么名头？”
“柳阳甘半城！在这柳阳地界，谁敢少了老子的团练银子。
“你吗？”
甘礼良在团练营中，占了个百人将的缺。借此名头，占下城门官的肥缺。每日里收进城税，收得好不快活。
上来咬耳朵问话的帮役菜头，算是他身边老人。也跟着在团练营里领一份差使银子。
他哪里不晓得菜头的心思？
“去去去，团练银子少不了你的。给爷收税才是正经！”
“良爷高义！”菜头哈着腰，比了个大拇指。
一溜烟跑去呼喝进城的百姓。
俄而，一脚踹翻个菜筐。绿油油的青菜撒了一地。喝骂声和皮鞭入肉的脆响，一并溶入清晨的喧闹中。
……
城中。
碧波客栈。
一夜饱睡。回蓝回血的戚虬，也被这号炮声吵醒了。
啊……
打了个哈欠，四肢绷直伸了个懒腰。
咦？
脚底踩到个什么东西。软软的……绷紧脚趾头抿一抿，热乎乎的！戚虬猛地坐直，定睛一看。
哦！
是苟儿啊。
昨夜烫脚到后面，这丫头好像有点小动作。
那时戚虬困得元神崩散。
棍承这混蛋又一直在耳边BB一些诸如：死刑啊、不亏啊、禽兽……之类的玩笑话。索性，戚虬就一把拎起小姑娘扔到床尾，再掀了张被子盖上去。自个转身抱着枕头，睡了。
雷劈不醒的那种睡！
一觉醒来。小姑娘依旧蜷缩在床尾。睡得倒是香甜。
“棍承，给我滚出来！”
戚虬满是秋后算账的语气：“就一半大孩子，离了家、死了娘。不就需要点安全感嘛！我说，你至于那样激将我？”
“睡觉都不给我安生！”
棍承正要反驳，却欲语还休。
“哟呵！”
“忍啦？还是良心发现啊？”
“这可不像您的风格！”
回过味来，似乎抓住了棍承的软肋？戚虬那肯定要报复回来的——昨晚被唠叨得有多烦，今儿就得加倍还回去！
“我说这你谁啊？”
“那些小动保，对他们的猫爹狗*娘都没你这么上心！”
棍承仿佛中了沉默技能。
戚虬又开了个玩笑：“放心放心。今晚就收了这丫头，做那第八百八十八房姨太太！”
阳光洒进房间。
莫名地就心情大好了！灿烂了！
戚虬玩兴大起。揪着苟儿一缕鬓发，挠她鼻孔：“起床啦！起床啦！大爷的号炮都放了。再不起床的，统统拉出去枪毙一百回！”
……
嗵！嗵！嗵！
嗵！嗵！嗵！
临近正午，三通鼓的集营号已经放响。
柳阳城西南校场。
戚虬站在三尺高的夯土点兵台上，笑得颇有些诡异：柳阳县团练名册上，共有正军百二、附丁八十。其中，百人将二员，把总十个。200员额的名册填得满满当当。
三通鼓响过。
除了他，校场上就来了三个人。一个须发皆白、微微颤颤的把总。还有两个一身破烂军服的乞丐儿。
偌大的校场，搞得跟深圳过年的马路似的！
小猫三两只——加起来还有5呢！
两百员额的团练，忒么只剩下仨！
“这他娘的是烂到骨子里去啦！”棍承模仿着李云龙的语气，调侃一声。
“不出所料嘛。”
戚虬大手一挥，示意等在校场大门外的部队进来：“葛进宝，这是名册。让弟兄们按名册抓人。统统给我抓到这儿来！”
“以战斗小组为单位，行动！”
虽然戚虬在系统里的军衔，才是个副班长。但他手下的人马，已经有半个连。部队草创之初，仓促之间。他给征召最早、战斗经验较多的新兵，分配征召来的水手。形成了15个战斗小组。
算是建立了一点点组织度。
总不能学委员长，指挥到步枪吧？
小透明苟儿，很有眼力见地跑过去递名册。
戚虬又补了一句：“去碧波客栈找管家。先把名册上姓戚的抓起来，让他们带路认人。”
校场上。
白发苍苍的老军，在微风中凌乱。
……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知道我是谁吗！”
一个小时后，甘礼良被恩菲尔德指着后脑勺，被扭送到校场。此时校场里已是满满当当站了一场人。
在场的。
有穿当铺服饰的，有戴瓜皮帽的，有做工的，有当轿夫的，有一脸横肉的泼皮，还有更夫和挑夜香的。但是穿军服的——
就那老军和俩乞儿！
“报告长官！人都抓齐了！”
“好。”戚虬点点头，手一挥。
啪！
李恩菲尔德朝天一响。满校场，前一刻还吵杂的如同菜市场，立刻安静下来——都是能领空饷的机灵鬼，哪个白痴到顶着枪火充大爷？
军头这玩意，是无师自通的。
戚虬踱着方步，慢悠悠绕着人群的边缘，走了一圈。怎么突然有点享受这种“尔等生死，尽在我的掌握之中”的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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