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仁德，为杜威加官进爵，实乃天恩浩荡。可此人不知好歹，事到如今居然还心存侥幸，拒不归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若不妥善安置，时日一久，天下恐生波澜。”
仗着新科状元的名头，虽然还未得官，但文贤还是顺利在偏殿见到了刘灏。
他也丝毫没有废话，直接了当地捅了杜威一刀。
杜威杜太尉，是前朝灭亡的直接责任人。这倒也罢了，帝王将相的家事本来就没有什么对与错。
但他身为全军主帅，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阵前投敌，放任齐丹人长驱直入。齐丹人一路烧杀抢掠攻入开封，百姓如坠人间地狱。
像京娘一家遭遇的人数之不尽，但有如此好运的屈指可数。
初入开封时的满目疮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这已经是为了迎接天子而美化过的样子。
杜威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东京的百姓都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刘灏忌惮他手中的十万大军，即位后非但不敢征伐，发去的诏书连重话都不敢说，反而给他加了太尉衔，领归德军节度使。
东京百姓是怎么想的文贤不知道，但张洵跟自己说时眼中的悲愤却是明明白白，他家也有死在齐丹铁蹄下的亲人。
文贤能理解刘灏的顾忌，征伐杜威，结果影响深远，堪称国运之战。若胜，则中原基本平定，刘灏本人也将威望大涨。若败，打光了手中本钱，他这龙椅怕是还没坐热就要被人赶下来了。
但这一仗其实是非打不可的，特别是在杜威完全无视刘灏的情况下。战乱年代的天子，只有拳头够硬才能站稳脚跟，否则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文贤认为刘灏赢面不小，毕竟寮国内部不稳，给不了杜威太多支持，而刘灏又有大义名分，征讨杜威怕是举国都会支持。
所以他今天所要做的，就是给刘灏的心上加一把火，顺便在这件必然要发生的事中为自己谋一个机会。
刘灏很沉得住气，面色不变悠悠说道：“奈何已发诏书认其为朕臣属，无罪而伐，师出无名。”
老奸巨猾，文贤心中暗骂，嘴上仍是恭敬说道：“陛下既已任命杜威为归德军节度使，何不顺势让他移镇归德，若杜威抗旨不遵，则名正言顺。”
“文状元言之有理，容朕思之。”刘灏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再开口。
文贤见状也不多说，直接拱手告退，刘灏也不挽留。
第二天刘灏就发诏书令杜威移镇归德军，原归德节度使高道周改任天平节度使。
不出意料被直接拒绝，传旨的天使回来后转述杜威的嚣张跋扈，天子震怒，满朝大臣亦群情激愤，不少武将更是直接请刘灏下旨讨伐，争作先锋。
刘灏发了一通脾气后，召早已在殿外等候的文贤觐见。
文贤上殿后目不斜视，径直向前，穿过文武两班，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于御前行礼，礼毕低头不语。
刘灏环顾四周朗声说道：“文卿前日特意求见，提醒我杜威此人狼子野心，建议早做防范，命其移镇。朕当时还不信他会抗旨，如今看来，却是朕太天真了。”
宰相苏逢赶紧出班行礼：“陛下仁德。朝中出此丧心病狂之徒，实乃我等臣下之过。”
“你等何罪之有。”刘灏安慰一声，接着说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朕打算以天平军节度使高道周为招讨使，镇宁军节度使阎超为副，共讨杜威，众卿可有异议。”
众臣皆道陛下英明。高道周出身将门，又历镇诸州，如今已六十有二，打了一辈子的仗，是朝里有数的老资格了。而招讨副使阎超更是地位尊崇，他是刘灏同母弟，战功虽不显，忠心自是不消说的。
主帅人选已定，众人皆把目光偷偷放在文贤的身上，暗自猜测陛下召他上殿的用意。
刘灏似乎知道大家心中所想，直接揭开谜底。
“文卿心系社稷安危，朕心甚慰。不知可愿随军出征，替朕问一问杜威，问问他为何宁做齐丹的狗，也不愿归顺朝廷。朕可有哪里对不起他？”
众人这才恍然，文贤这是跟天子做了交易。
杜威此前对新朝的态度都是不理会也不反对，对齐丹也没有太热络，盘踞在大名府称霸一方。
齐丹需要他来保持对中原的控制力，而刘灏则有些畏惧他手中的实力，一直隐而不发。
当今天子向来也十分注重自己的名声，御下极宽，杜威既已接了任命诏书，名义上便是新朝之臣，无罪而伐是万万不可的。
文贤便给他献了条毒计，让杜威移镇。杜威心虚，自然是不敢离开大名府的，如此朝廷就有了兴兵的借口。
今日召文贤上殿便是刘灏投桃报李，要给他机会立功。
随军出征虽是辛苦些，可他只要写篇檄文到阵前骂上一通，回朝后便是一份白得的功劳。想通此节，当下便有人暗自后悔没有进这谗言，倒让这黄口小儿得了便宜。
“学生恨不能生啖此不忠不孝之人，原为陛下前驱！”文贤昂然而立，答得大义凛然，丝毫不看旁人。
“好！”刘灏一拍御座扶手，“朕便任命你为开封府司录参军，授朝请郎，即刻前往大名府，替朕去讨一个说法！”
开封府司录参军掌府衙细务，朝请郎则代表他的品级为文官序列正七品上。就如张洵的职方司员外郎官职，代表了他的工作内容和职权，决定品级的散官则是奉议郎，从六品上，两者都是对应好的。
当然，刘灏给他这个职事官并不是让他去开封府衙管小吏，只是给他一个官身，好随军而走。
刘灏对下确实大方，怪不得如此多能臣勇将愿意追随，文贤不禁心中感慨。自己不过配合演了场戏说了几句话，偌大一顶官帽就砸到了自己头上，若是平叛成功，即便自己只是阵前喊喊话，回来也少不得加官进爵。
当然，文贤绝不会如此浪费机会。在旁人眼里看来唾手可得的这份微末功劳，他是看不上眼的。他从杜威的身上，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足以让他改变天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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