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贤深施一礼，谢过圣恩。
“李相公，现下可有合适的职缺？”刘灏此言一出，举坐皆惊。
按惯例，状元与进士除头衔外并无区别，都要重新经过吏部考试，还要有缺才可当官。
眼下看意思天子是要当殿授官，张洵本还向文贤道喜，听罢心中不免有些泛酸。
“官家，现有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可授张洵。”李玄锡不假思索，似是早有腹稿。
刘灏点点头，抛下一句“便如此”就起身快步离殿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满殿哗然。
杨彬腾的站起，急急拽李玄锡衣袖问道：“李相公，这是怎么回事？授进士从六品上的官职不合常例暂且不提。”忽觉自己失态，忙松开手接着说：“为何授张洵？”
张洵听到自己名字时就懵了，等反应过来跪地谢恩，刘灏已经走远。他此时趴在地上激动的不能自已，完全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
这也不能怪他沉不住气。要知道，按常例，进士补官，起步皆为从九品上，仅为倒数第二阶的微末官职。
而兵部职方司员外郎，是职方司郎中的副手，从六品上。
也就是说，张洵虽丢了状元头衔，却立即得官。不仅如此，还整整跳了十二级！
这是天大的恩典，不仅仅是一个官职那么简单。天子特意为其破例，代表现在他张洵深得圣眷，真真叫做一步登天。
杨彬也是精明强干之人，问话刚出口，不等李玄锡回答他自己就已想明白。官家如此作为，是认可文贤之才，但要用张洵之策。
一念至此，再也呆不下去，急急回府去了。
苏逢则搀起了张洵，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也甩甩袖子走了。
郭仲与李玄锡客气几句后，便和一直在殿外等候的郭融一道走了。
李玄锡继续主持殿试，众人按规矩走完流程后，纷纷行礼离去。
文贤自谢恩后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泥雕木偶，直到殿中只剩他与李玄锡。
李玄锡嘿然一笑:“远知有话要对老夫说吗？”
文贤终于活过来一般:“学生有一事不明，沉思良久依然没有头绪，想请李相公指教。”
李玄锡也认真了起来:“但讲无妨。”
“儒教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学生不解，以何平天下？”
“以德以礼平天下。”
“可学生曾在洛阳城外遇到强人强抢民女，忍不住出手相救，险些丧了性命。与其论德论礼可令其幡然悔悟，改过自新否？”文贤直勾勾盯着李玄锡，略显无礼。
李玄锡莞尔一笑，看着文贤像在看胡闹的子侄:“当然可以，只要以仁爱之心对待，慢慢教会他们道德廉耻，包容他们的过错，假以时日便可让他们改邪归正──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文贤目瞪口呆的样子让李玄锡乐不可支。
“治国平天下可不是那么浅薄的。我且问你，何为平天下？当今之世，兵强马壮者今日你攻我，明日我攻你，他们是在平天下吗？非也，他们是在争天下。即便打败了所有敌人一统江山，天下便能太平了吗，始皇帝如何？”
“唯有传德行于天下，定万民遵循之礼，举国守之，方可谓天下太平！”
“至于路遇强人之事，如今礼崩乐坏，世间已几无德与礼，你与那强人论什么？只能论谁的拳头更大罢！可若有雄主当真能开太平，正世风，他们也未必不能回到家乡勤恳劳作，安稳度日。人人安居乐业，守德尊礼，天下又何愁不太平？”
可惜马三是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了。
“李相公赐教，学生谨记。”李相公这番话解开了萦绕文贤多时的心结。
文贤自小便想着要荡涤天下，澄清玉宇，在洛阳也凭着天赋神力解决马老三，救下京娘，心中一时振奋。可后来又在东京遇上王二李四，如今看来今后定然还有赵五陈六之流，自己便是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杀尽天下恶人？
前些天投身科考无暇多想，如今一朝得中，便困惑起来。
便是自己当了大将军，手下军卒皆是马三王二之流，天下百姓依然苦不堪言，那又有甚意义？
上回见郭融治军，隐隐便有些思绪，今日得李玄锡点破，文贤霍然开朗。
以德与礼治一支王者之师，以其扫荡天下。扫到何处，便将德行传到何处，如此一来，则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文贤一躬到地，李玄锡上前将其扶起，“远知不必多礼。我儒教之学博大精深，你若不嫌老夫唠叨，改日老夫再来与你深谈。”文贤再次致谢，送走李相公后便出了皇城。
刚出城门，一道黑影就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吓他一大跳。
正要发力将人扔开，鼻尖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气，连忙收力差点岔了气。
文贤看着身畔丽人纳闷:“京娘这是怎么了？”
京娘把脸埋在文贤胳膊后，竟小声抽泣起来。
文贤怒气上涌，强行忍住轻抚京娘头顶缓缓问道:“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说罢环视四周，这才看到了一脸尴尬的张洵。
京娘稍稍止住呜咽，断断续续说道:“那位郎君…说…说文哥哥得罪了大官…被留下来了…”
张洵赶忙上前，连声道歉:“远知莫怪，都怪我。小娘子问我远知为何未随众人出宫，我随口开了句玩笑，未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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