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中旬，左礼的伤情治疗一直停滞不前。
斯月却已然痊愈，就又开始摆弄她的镜子——为了方便携带，她编了个镜子套，随时把镜子挂在腰上。
虽然辟邪镜体积不大，但也没啥人会把小铜镜挂在身上的啊！看起来十分突兀。
上次改良黑火药降低成本，官军大规模的使用火器，从而战胜了柔然，所以这一次斯月得到大笔相关费用，并可以差使徐州所有工匠。
然而她的镜神横竖看不上她丈夫。有左礼在，魏知就不想说话！
斯月也察觉到镜神的情绪。但她就是不明白——明明左礼人这么好！而且跟他在一起，所学的一切都在一步步地实现，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充实，都要开心！这有什么不好？
但镜子另一边的魏知被迫看着斯月与左礼腻歪，心里只觉得和父亲那致命的婚外情类似，年少阴影让他本能地厌恶这些。
何况斯月结婚，还让他有种女儿被臭小子夺走了的既视感……
——他的厌恶是发自内心的！
所以魏知只管命令斯月去找各种奇怪的东西，却不愿意解释为什么？斯月只能时时把镜子带在身上，等着魏知主动和她交流。
一度有谣传说斯月是镜妖附体。左礼自然也听见过议论。然而战事吃紧他一直精神紧绷，加上病体始终没有彻底痊愈，一听到这种说法就让他想起内帷争斗，顿时感到勃然大怒，怒斥议论者别用有心……
他这态度影响了周围的人，谣言几乎是立刻就平息了。
这日卢杞又闭着眼睛只管沉吟不决：“世子这，该不会——是用过‘青玉膏’吧？”
紫儿连忙回道：“是呢！前年跌落门楼。多处骨折。当时府里正备着的，接了骨就用上了！”
卢杞立刻睁开眼睛，道：“是不是鸽子蛋大小的一盒，打开是墨绿油润，触手冰凉，片刻之后却如火烧一般灼热？那么，用了多少呢？”
“也记不大清了！”见他问的急切，紫儿不由得紧张起来，讷讷地道：“嗯，这青玉膏么，就是这么大个儿（她比了一个鸽子蛋大小的手势）碧玺盒子装着的，绿色的细药膏。多少？实在记不得清了！总有个四五盒吧——公主吩咐，只管涂就是了……”
“怪道这个症候呢！”卢杞恍然大悟，摇头叹息道：“青玉膏难得！若我得了，一盒能治七八个人！你小子却‘只管涂’！这世上也只有你们府能这么用青玉膏了！行了。前头的方子甭吃了！换方子吧。”
言罢，卢大夫又闭上眼睛想了想，然后起身走到外间拟起方子来。
只见他小半个时辰才写完后，又铺在桌上斟酌加减了两味，然后才开始写另一个方子。
第二个方子写的倒是快，一共就四行字：“羊花半斤水一升，文武火煎一个时辰后，兑入四桶热汤。泡三个漏刻。”
然后他嘱咐紫儿道：“冬日泡浴需时时加热保温。要准备十几块饭碗大小的光滑卵石，火煅后随时至与汤浴之中。万万不可另加热水稀释药汤。隔日换药再泡。嗯，初三——初五——初七，先泡三次看看效果。要注意——羊花大毒！煎药须另置容器。一不可与口服汤剂弄混。铜罐铁罐倒无所谓，只不能和口服汤剂混同一器，否则会中毒。二不可在皮肤刺破未结痂的时候泡浴，以免毒性渗进肌肤……”
“是麝香吗？”斯月刚从火器坊回来，洗过手正在涂擦香脂。顺手拈来第二张方子，看了一眼后放下。
“夫人蕙质。”虽听说过左夫人的博学强记，此时听到她懂医理也让卢杞略感意外：“万物皆有度，过犹不及！世子这样的病情，是麝香用的太过，阻遏了药剂的进一步效用。青玉膏中麝香含量极是细微，耗了老夫一个月才找到原因！”
医家皆以治疑难杂症为能。说到“找到原因”四个字时，卢杞整个人都得意了起来！
然后他又道：“应是当年的青玉膏改变了体质的缘故！”
斯月根本没注意到卢杞的得意。将药方子还给紫儿，就脱了外裳交给丫鬟，又问道：“青玉膏不是新鲜三七冷制而成的吗？又怎么会含有麝香呢？”
“青玉膏的制法许多人都知道，关窍却不曾外传。其实干制三七与新鲜三七的药效相差并没有这么大，必然有其他助长效果的药效作用在其中——譬如麝香。老夫曾从仿冒青玉膏的人手里弄到过配方！也是去深山中连土掘出新鲜三七当场冷制。十斤鲜三七出四钱半原膏。每六钱原膏点一耳勺麝香，既辅走窜也做防腐，加强功效的。然而仿制者得不到道地三七，无论如何改进配方，效果也就只有正品的三四成而已！”说着，卢杞又笑着摇了摇头：“如此珍贵的药膏，竟被滥用到如此程度！老夫我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啊……”
听着二人讲习药性用法，左礼插嘴道：“当初体质极虚，时常昏眩盗汗，后来却又为什么自己好了呢？”
“这不奇怪！青玉膏是以运行人本身的元气来补益筋骨的奇药。既然运行，难免损伤元气。”讲到这里，卢杞下出了结论道：“……世子定是同时内服了其他燥性大补元气的药材，譬如人参——抵挡住了青玉膏的药性消解。这一进一出，才维持了表面的无碍。我头一张方子不过是三棱、鳖虫、丹皮、刘寄奴、三七、桃仁、红花等几味普通跌打药材，加减当归赤芍等几味君臣辅助罢了。这二一张的方子，方才是解麝香药性用的。只是这伤有点久了，能不能断根老夫也没有把握……”
一边听卢杞说话，斯月一边转过头来对着左礼道：“你摔伤过？”
左礼有点脸红，道：“啊！”
斯月又道：“养了很久？”
“嗯！”左礼默认。
“之后才习武的？”斯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四姑娘左祎已经进来好一会儿了。她人小不显眼，这时才插上一句：“是姐姐刚回上庸时出的事了！二哥哥被建安郡王府的烟花惊到，从门楼上摔进了礼乐人堆里伤了骨架。养了小半年后，那个北方人就来做哥哥的保镖了……”
斯月瞧这情形有些生疑，却不方便再当众往下细问，就缄口不言了。
七天后左礼的身子果然利落许多，午后不再犯晕，胃口也好了很多。
紫儿高兴之余，每日绞尽脑汁的张罗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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