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林海中的路，说白都是人踩踏出来的。远不如广陵道中重金修建的驿道。大雨来的突然也很迅猛，很快便锤打的野草直不起腰。
侯煦飞步往回奔去，既然叶蝶兰开了这口，他也懒得矫情，若是回去之后楚昱还是冷着脸让他滚蛋，在走一次便是。
一把抹去比脸上的雨滴，侯煦顺手将身后行囊扔进一处刚搭好的木架支棚里，跟着镖局弟兄一并帮马车也拉到附近的树下避雨。
叶阑抬头看了一眼空中时不时闪过的急雷快电，撕裂开天穹将大地在一瞬间照的炽亮，而后更迅速的消失。
他挡在几个弯着腰推马车的镖众身前道：“不能借树避雨！”
睁不开眼睛的几个镖众艰难仰头，看着天上一道道雷霆，恍然大悟。
“驴草的鬼天气！叶老大、咱们可没这么多能挡住一整辆马车的支棚，这老天爷撒尿不知道要撒到啥时候，久了马可受不了！”
叶阑心急如焚，随便一辆马车他都损失不了，这荒郊野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说马车，随便哪匹马有个三长两短，难不成还得扛着几百斤重的箱子翻出这几十里山岭？
山坡上的一行镖众可怜至极，在风雨交加下只能勉强支起木板瑟瑟发抖。好在都是大老爷们，吃得了苦受得了罪，嘴里骂骂咧咧的各行其事。
叶阑心思转的飞快，一边帮忙牵着缰绳把马匹拉进木棚里躲雨，一边大喊下令道：“把马都拉进木棚里，在拿出所有牛油纸盖在货物上、别忘了解开马绳！”
侯煦动作飞快，一路上都在千方百计偷懒的他这回使出了十二分气力，两手抓起两根缰绳，手臂暗劲随着体内真气运转过经络而生，将两匹受惊的马驹塞进刚刚搭建好的支架。
正应了屋漏偏逢连夜雨，侯煦刚刚喘上口气，已经被雨水打的睫毛都黏在眼皮上，刚想往脸上糊一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马嘶，在落雨雷霆鼓噪中犹为响亮。
叶阑脸都白了，一匹拉着满满货物的马驹双目都要瞪出眼眶，随着山雨汇成洪流很快整个山坡都是泥泞淤积；马屁股后面拴着的车厢跟着缓缓顺地势移动的泥水朝山林划去，很快连两个车轮都被带动，即便这马意识到了危急，万般挣扎，四蹄蹬直了僵在泥泞里。仍是抵不过身后装载满满的车厢重量。
叶阑情急之下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拦，扯动肩上伤口，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侯煦不像其他镖众小腿都已经被浊污泥水埋没，脚板踏在泥巴上啪啪作响，两步跨过半蹲着身子强忍疼痛的叶阑，一手抓住已是岌岌可危的马车缰绳。如同在姑苏城外拔掉那护卫骑卒首级的一鹞子翻身越过马车，引来即便火烧眉头也不望看热闹的镖众喝起满堂彩，可比菜市口那次要真情实意的多。
事到如此，有些事不必在隐瞒。
侯煦趁机扫了两手推着一匹马驹腰腹送进木棚里的楚昱，心中不合时宜有一比高下的想法。
在菜市口也好，还是江淮边撞破侯煦身份的小试牛刀也罢。无不彰显这号称双拳打遍广陵无敌手的汉子实力。就像一潭可通九幽的翠绿深泉，古井无波、可又深不可测。
生罡境臻圆无疑！
而今也到这层境界的自己与体魄略胜一头的楚昱还差一厘还是千里？
侯煦很想知道。严老头曾说过：对于普通人来说武道一厘则是千里，而天才则就能把这千里变为一厘。
普天之下有几个少年二十出头便已入生罡境臻圆？
侯煦不在保留，低吼一声，全身气血沸腾，在他这个年纪正是气血最为鼎盛的时候，浑身真气流转一如采石矶旁江淮奔流，生生不息。
百会、神庭、膻中、关元、一直到冲破不久的肩井穴府。
侯煦身上的雨水被蒸发成雾气，使得旁人看上去他就像着火了一样。
大雨倾泻，侯煦两臂肌肉鼓胀撑起罩衣，青筋在这竭力状态下突兀而绷，他两腿就像生根扎进了地里，车厢的硬木板上出现两道五指印。
“起！”
侯煦大声吼出，罡气随之喷涌，加上马驹足有数千斤重的马车在他的举臂推动下从泥泞间陡然拔出。马匹一阵惊慌嘶鸣，还在滴落泥水的四蹄悬空乱踢，随即重重落地，被楚昱架住马脖扶稳，才没翻落在淤泥中。
叶阑一时目瞪口呆，他知道为何楚昱一进南康道就要赶侯煦走了。
叶蝶兰连脸上花了的妆容都顾不及，痴痴望着发梢上升起袅袅烟云的侯煦。
这还是那个在菜市口间厚着脸皮进镖局的混蛋？
侯煦这一气，在解了这马车困境后，也就吐尽了。
他精疲力尽的半跪在泥地中，大声喘息，脸上却尽是喜悦之色。
生罡境臻满，真气灌注全身穴府，溢出体外，化出的罡气足以匹敌天下凡兵。
每一层境界的攀升，侯煦能杀尽那十二人的几率就会更高。这一生既不寄情山水做一只闲云野鹤，也不跻身于庙堂手握权柄的侯煦注定走的是这条比起刀山火海更要凶险万分的复仇之路。
那夜大火燎城、无数至今还印记在他脑子里的鲜活面孔一个个成为刀下亡魂，从小便拉着他手给他当马骑的忠心老仆死在乱蹄之下、还有他娘亲，被白绫绕颈生生勒到断气。
侯煦笑声在大雨中回荡不停，众人不得解，唯独知晓几分的楚昱轻叹一声。
很快马匹和货物都安排妥当，一干人等都钻进木棚里歇息。
叶阑看着气态神情与之前全然不同的侯煦，想问的话吐到嘴边，可又不知如何起头。
楚昱道：“他的身世比较……我之后单独跟你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叶阑木然点头，一路上事出不断，他多少有些麻木，好在货物还没出事，不然这趟镖可算彻彻底底的砸了。
不理会诸多猜测，侯煦撩起鬓角发丝，桃花眸子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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