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凤三轻装收拾出了门，学堂确实里段公馆近，走着过去也不差多大的时间，虽说都是学堂，倒是和济南的颇为不一样，虽说都一样也是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只是这儿却很是宽敞，进门先是开了一大块地，隔着这么大块儿空地才是正中的一间少见的两层洋楼，围着洋楼的左右和后边各是联排的平屋。
“这左边的是食堂，每日的午饭都在这里，右边这一排是书楼，后头的厢房也有住先生的，学生你倒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他们都嫌弃得很，上课都在这一楼，二楼暂还不许用，这儿原先就是北洋军的驻扎营地，现下偶尔也演练排兵布阵用，日后你们有机会上去。”
凤三乖巧地点头，给他领路的是现在学堂里唯二在的先生唤作徐南的，瞧着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书生，却同段祺瑞一样炮兵堆里的出身，舞枪弄炮也是各中好手，特地被他从人堆里拔尖到此处。只是徐南之所以能段祺瑞相中，却不是靠哪些，而是全凭“文思”二字。
段祺瑞当年从德国留洋回来，若是只学到了些炮兵的本事如何担得起上头举荐他的恩许，他从火器究两国之差，心中早已掀起要变天的浪，只是能同他一样看人的实在太少，至多不过是瞧着眼前枪炮之利，后生晚辈中更难有目光如炬者，偏这徐南就劈天而出，一手好德文将国弱外强融会贯通撞到他这个伯乐，硬是将他择出来，只是为何只安置在一个小小学堂里只因这里还另有一位兼作先生的德国人，名叫“勒夫”，与袁世凯关系极好，是下任德国大使的候选之人，勒夫虽也通国文只是不精，徐南便被留下来给他做个通译，若无徐南，只怕凤三只能同勒夫大眼瞪小眼了。
而段祺瑞之所以要凤三来此也正是因为徐南之故，假以时日徐南定然也是要去德国细学的，让他掐着点地来了这儿，就是占个便宜先从他身上学点毛皮，也亏了段祺瑞，凤三着实有裨益，且不必说这外洋来的书，就那一套套的兵法、战术纲要就够他学的了。一时间倒也把所有烦恼往事都抛到了脑后头，只是每回天色一暗瞧见外头的灯总是想起那对回了宁波的母子。
凤三点着灯又把成陆寄过来的信打开，反复看了一回，将未写完的回信补上：
既你已离园也不必再多挂怀……
一个半月前 宁波
从济南到宁波的回程异常顺风顺水，还没几个星夜便是比凤三往天津的马车更早先到了宁波，吴美云瞧着成园的里里外外总是扎眼，浩浩荡荡的一堆人簇拥着只不见成陆和良婉，成平跟在后头这一路上也是闭嘴不开口，园中一堆的事等着他去料理眼下也不敢多嘴上去讨夫人的嫌。吴美云刚进园子就有东院的大丫头来报了园中的事宜，诸如新姨娘已然搬进了北园那边，如今北园又由老爷亲自改了名字叫悦园，二姨娘冯玉也没少去见着夫人……吴美云这些时日心中一遍遍地过此事，早已老僧入定，装了个充耳不闻一路直奔东院换了衣裳便屏退了其他人，只带着良华去见老夫人。
“这又是闹哪出？”
一进老夫人院子，只见满屋的丫头都被赶在了外面站着，良华一个个瞧过去，连老夫人平日使唤最亲近的丫头也在门外候着，吴美云心中冷笑，想必是在这搭好台子等着了。
果真不出所算，她一进屋子里头就瞧见一大一小跪在外屋，隔着小半个里屋坐着的老太太虽也不拿眼睛瞧他们，却非要叫着两人跪在显眼的地叫人一眼看见。吴美云偏要看不见径直到了里屋，扶着老太太见礼，姚氏又连忙扶，又打量吴美云头上还簪着素簪，只一眼眼泪要下来。
“瞧我这孩子又瘦了，后事料理了？亲家可都好？”
“都好，他们也叫给您请安了，此行带丧不便，得空了给您来问好。”
一番嘘寒问暖打不到点子上，姚氏终于忍不住起了话头：
“我这有个孩子，你瞧瞧。”
老太太冲外屋招手，地上跪着的一大推搡着旁边的男娃起来，男孩还扭捏着推据，女人赶紧瞪着眼强把他抱起来，往里屋一推，男孩只好一步一顿地进来，却一直低着头，吴美云偏头瞧，端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她拢了袖子不叫姚氏看见，只顺着姚氏的话去看那孩子。
年纪看起来也不大，低着头不肯抬起来，但便是这一眼瞧过去真真是像足了成荣浩，身形瞧着与成陆不相上下，只是没有成陆那股子气，躬身缩背的不像个胆大的。
“是个不错的孩子，不知是哪家的得了老太太青眼。”入口的茶带着些苦涩在吴美云的舌上过了一遍，她咽下苦涩笑着应对姚氏。
只是姚氏却不明白这茶里的苦，只一听吴美云“不错”两字就满脸的笑意。
“你瞧着也不错不是，你看给成陆做个伴如何？家里兄弟只成林一个，他也只能同金家、包家的小子…”
话还未完，却听外屋的一声惊呼：妈！
老太太正对着吴美云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憋了一起，只叫出一句“闭嘴”，这声叫地可叫她着实难堪，一个不入流的低贱女子叫她入府已经破格，如今再搭上这声妈岂不是骂她也不入流。就冲着老太太这副模样，吴美云仿佛才刚刚才注意地上的女人，她伏在地上抽泣着哀求，声音凄凄切切而又婉转，令人动容，可惜这屋子里没一个能欣赏的男子，只和吴美云一个眼神对上，那女子又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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