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西定已醒了大半，从床上做起来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牛兄你啊。你这大半夜的跑我大堤上来干嘛？该不是刚从哪个寡妇家里办案出来吧？”
说完一阵哈哈大笑。
牛道通回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见了漂亮娘们儿比拴着的大叫驴看见母马还兴奋！”
卧室空间狭小，王西定穿好衣服把大家引到旁边的厅房，坐定以后收了刚才的玩笑话问道：“牛兄深夜找小弟有事？”
牛道通看了看周贵他们几个转过头来对王西定说道：“哦！也无甚要紧事。我办案回家天色已晚，路上看见他们就询问了一下。
周贵他们几个说是有三个懒汉在大堤上惹恼了王监工，被罚绑在柱子上悔过。怕冻出个好歹来，所以急赶着过来看看。
有这回事吗？”
王西定摸了摸鼻子，脸色凝重地说道：“确实有这回儿事。这三个泼皮不服管教顶撞于我，还敢跟我动手。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我留着开染坊吗？”
周德清赔着笑脸说道：“王监工说的是。这三个货平日里一贯插科打诨没个正形，以为这修堤大事是他们小时候光屁股过家家呢。这是朝廷大事，担子落在您身上当然得认真对待马虎不得。”
王西定微笑着说道：“还是周少爷说的在理。我不管着他们那就辜负了朝廷所托啊。”
周德清已来过大堤三四次，与王西定打过几个照面，也算是相识了。他尽管心里鄙夷嘴上却不得不奉承。
“管教是要管教的，我看他们三个在柱子上绑了五六个时辰，那西北风打在脸上不比鞭子好受，现在保准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您高抬贵手就饶了他们吧。”
王西定沉下脸来没有搭周德清的话，陷入思考好像在算计着什么。
牛道通见他没有借坡下驴，不免有些生气，压着性子说道：“我看就这样吧，这半天的西北风够他们仨记十年的了，以后见了你都得夹着尾巴走。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还真打算把他们晾一夜冻死啊？
万一闹出三条人命，恐怕董县丞那里也为难，钱县令可不是位好糊弄的老爷。”
王西定一激灵，嘴里说道：“这个，这个......”，半天没有下文。
董县丞是王西定的姐夫，他们家世代多人做吏，精通刀笔之术。其人虽说不是大奸大恶，却也常行吃拿卡要公饱私囊之事，王西定这个监工就是他给张罗来的。
周德清见王西定开始犹豫，从怀里掏出十两银锭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然后说道：“三人既已受罚悔过，我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就当给小弟和牛捕头一个薄面，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定当效劳。”
王西定看了看周德清又看了看牛道通，哈哈笑了几声拍了一下桌子说道：“好！这事儿看在你们二位的面子上就算过去了。让那三个小子以后给我小心着点儿，但凡有不规矩的地方我还要治他。”
周德清立马起身向王西定拜了一拜说道：“感谢王兄宽宏大量！”
牛道通也站起来说道：“那就这样吧，我得回去睡觉了，这大冷的天儿赶了几十里的夜路，谁他娘能抗得住！”
出了门，周德清对牛道通说道：“现在已是子时，天气如此寒冷，又没有月光，摸黑回去很是不便。我看咱们就将就一下找个窝棚对付一晚得了。”
牛道通缩了缩脖子不情愿地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没多大一会儿周贵就收拾出一个存放东西的窝棚，睡五六个人问题不大。大堤上住的都是干力气活的糙汉子，雕床衾被自然是没有的，石进抱了几趟秸秆茅草之类的玩意儿铺在地上，田里正也搜罗了三床棉被抱进来。
他们三人在路上吹了两三个时辰的冷风，哪里还讲究许多，熄灯片刻之后就都鼾声如雷进入睡梦。
大堤之上并无鸡鸣，人声逐渐嘈杂，他们三个睁眼看看已是大亮，纷纷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周贵、田里正本想留他们在堤上吃完早饭再走，又担心他们嫌弃伙食腌臜，故没有强留，一起送他们到下坡的路口。
约摸走出二三里，牛道通勒马放慢速度问周德清道：“周贤弟！你深夜驰行数十里来救这三人，他们是你的亲戚吗？”
周德清笑了笑说道：“非也，只是同居一乡而已。千里之外看不见也就罢了，身边有人遭难岂有不救之理？”
牛道通点了点头说道：“达则兼济天下，贤弟此举为兄甚是佩服！若天下多些像贤弟这样的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说完叹了口气。
周德清见状说道：“若天下官吏多些像兄长这样的，也是百姓之福啊。”
牛道通像是自嘲般笑了几下说道：“像我这样又如何？芝麻屁大点儿的差使，抓几个偷鸡摸狗翻墙倒院的毛贼，能给百姓撑起巴掌大的天吗？
钱老爷那么大才干的正直人，不也才当个县令吗？他能救得了百姓吗？不是照样几千上万的人被征集到黄河修大堤。”
周德清看出来了牛道通也是满肚子牢骚，不过他并没有故意勾着他往下说。
差不多一个半时辰左右，他们就到了夏家楼，那个出了县城二十里的集镇。
没吃早饭又在马背上颠簸了几十里路，三人的肚子早就跟踩瘪了的蛤蟆似的前心贴后背了。恨不得离镇子还有二里地他们就嗅到各种吃食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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