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形似仓库，内里空间巨大，四面墙上划分了一间间格子，格子里的宝物闪烁着华光。纪秦不敢抬头，便盯着光可鉴人的地砖，与镜像的自己面对面。
路鸥看他低头恭敬的模样，猜想这人的眼中应当是如一的冷静。与其用臣属来形容他，路鸥倒觉得这人不会那么忠心。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谈不上容忍，路鸥也没什么兴趣顾虑太多，便道：“孤方才听你与源侯说话，似乎有些瞒着孤的事？是觉得魔宫内说这些，容易被有心之人听去吗？”
纪秦：“不敢。魔宫是君上的魔宫，只是臣庸人自扰，怕惹君上猜忌。”
路鸥觉得他这般作态好笑，“眼下不在魔宫，不如我与你放平姿态如何？就像从前一样。纪秦，你我很久没有交心过了。”
这话让纪秦为难，因而他犹豫一会儿，竟没答上来。路鸥继续打感情牌：“回顾过往，我做过许多事让你寒心，当魔王的这段日子，我也始终没尽过责任。魔宫内如今说一声千疮百孔不为过，你不需要胆战心惊怕说错话，这些我都知道。”
纪秦愣一愣，忙道：“不敢。”
路鸥叹息：“你还是放不开。纪秦，你我真就生疏到了这个地步吗？”
这话纪秦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脑内有些乱，禁不住思考路鸥说这些是为了什么，一面又被勾起从前的回忆。虽然多数只记得他暗地里嫌弃魔君愚钝，也不得不承认魔君对他是对任何人都罕见地赤诚。正是因着这份赤诚，每当他想放弃魔君的时候，总是会因愧疚而踟蹰不定。
但君王的话最不能轻易相信。纪秦深知魔君的性格，思索半天也只当他一时兴起，只好顺着道：“您总是君上，与您相处，您愿意平等相待是您的仁慈，若是臣下毫无顾忌，便是臣下的僭越了。但若君上确实想听真话，臣便直说了：是。臣唯恐魔宫内不够安全，泄露了消息，威胁到臣下的领地。”
路鸥半晌不答。纪秦正思索这番有些冒犯的话说出口后会得到什么答复，便听到一声长叹：“纪秦，你会比我更适合做魔君。”
纪秦当即冒出冷汗，不知道魔君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立刻说：“臣下惶恐。”
“你不必惶恐。纪秦，我说真的。”路鸥道，“有时候我坐在魔宫的高位，想起从前的日子，还总觉得像梦一样。你能理解吗？往日的苦痛并没有过去，但我快要不记得它了。”
纪秦并没有轻易回答的胆子，而路鸥长久地停驻在这里，也没有说话。纪秦几乎要以为路鸥在等他的回答，但心中翻来覆去过了几遍，却听见路鸥一声长远的叹息。
“纪秦，孤快要忘记了，孤当时是为何想做这个魔君。”
纪秦愣怔片刻，心想：是啊，为何呢？他不知道，魔君从来没和他说过。
只是当初他问魔君想不想站起来，魔君就简单地回答了一声想。
也是，年少轻狂，谁能不渴望权利呢？他只当魔君有野心，也从没想过魔君为什么有这份野望。
那么他呢？
他有野心吗？
“罢了。”路鸥忽然嗤笑一声，“越是回忆，想得越多。那些过往不必细说，今日来此地，到底也不是来矫情的。”
纪秦恍惚一瞬，回道：“是。”
“纪秦，我做这个魔君，什么也没有。但只要你信我，我就能给你想要的。”路鸥说，“你在魔宫，怕秘密泄露。眼下我将你带来私库，有话直说便好。”
“是。”
纪秦略顿一顿，将遗迹始末一并说出了。路鸥听他语气，便道：“你看起来原先是有打算的。”
“不瞒君上，是。臣原先打算探得遗迹底细之后，再斟酌是否主动开放秘境。如此一来，各家好处各凭本事，源侯也不能再拿此事要挟。只是细想来，终归里外不是人。”纪秦道，“何况眼下封印打开，魔界更当团结一致；遗迹若真如源侯以为的那么重要，恐怕情势……便能称一句水深火热了。”
路鸥沉吟：“你容我想想。”
纪秦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保持安静了。然而路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对攻打修界如何看？”
纪秦对他的神情辨别片刻，答道：“得不偿失。”
路鸥便笑：“那若修魔二界互不侵犯，你如何看？”
纪秦思考片刻，沉吟：“互不侵犯当然好，若有交流更好。但怕是难。魔界尚且好说，修界那里如何不来？”
“你与我同心，甚好。”路鸥欣慰一叹，“有什么法子你且不必知道，我只要知道你与我站在同一立场便足矣。”
纪秦轻轻皱眉，还未开口，又听见他似真似假地惆怅道：“反正总不会是将仙道魁首娶回来。”
纪秦：“？”
他一脸恍惚地心想自己应该还没到耳背的年纪？
“撇开仙界，魔界这里反倒迫在眉睫。”路鸥说。
纪秦回神称是，“有些麻烦。”
“原本是麻烦的，耐不过有些人将把柄送上门来。”路鸥说，“我算不上在权势一道有天赋，阴招损招倒也能想出来一些。”
纪秦：“君上的意思是？”
路鸥颔首：“源侯是个突破口。他看似行径霸道，其实是将弱点暴露在了你眼前。”
“君上是要臣以这消息离间诸侯？”纪秦说，“可如此一来，遗迹势必会暴露，纪氏岂不是自损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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