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会相信任何人了，绝不！
“玄嚣。”门外，一个青色的人影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不必想也知道是谁。敢在他面前放肆的人没有几个。
蓐收到来时正看到他眼中燃烧的烈焰还没熄灭，不由得一愣。这还是那个情绪从来不外露的冰冷内敛的西殿下吗？
“你又在想什么？”清冽的口气，静中含威。
察觉到座上的人被盯得有些不悦，蓐收一笑。玄嚣却觉得那笑容狡黠得像一只狐狸，又有点像……
“我在想，我们尊贵的西殿下又看谁不顺眼，打算拿谁练练手。”他若有所思地说。
玄嚣的脸色宛若料峭雪山上千年不化的寒冰，衬得一张英俊无暇的容颜更加风采沛然。朴素的白衣穿在他身上就好像变成了世间最名贵的锦缎，说不出的雍容典雅。他的眼睛一睁一合间，仿佛容纳了天地的高远辽阔，深不见底，转瞬千年。
只是那一贯平静的眼眸里却一反常态的闪动着一抹混乱和烦躁：“本尊看你最不顺眼。”
蓐收苦笑着摸了摸鼻梁：“您快别拿我开玩笑了，小的实在是诚惶诚恐。”
玄嚣睨了他一眼，有这么自在从容的诚惶诚恐？
他讪讪地放下手道：“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
“知道还不赶紧滚。”冰冷的语气像一道利箭直中靶心，不容反驳。
“是是是。”蓐收夸张地一拱手，也不触他这霉头，“小的告退。”
说罢，一扬衣袖潇洒地离去。
尽管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玄嚣的视线之中，但那含笑的声音仍旧缭绕在青阳殿空旷的殿顶。
“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和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迫于大势，妖皇最终还是不得已同意了让自己的女儿前去雾灵山，可是她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在那些修为不够高的小妖看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表面上虚与委蛇，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服她？
所以他明面上将此事交付给了在众妖之中声威极高的凛，让沧笙扮作随从。
这次出行意义重大，她不得不在去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好在凛已经提前为她备好了地图，铺在她卧房中那张石桌上。沧笙手握一根沾满朱砂的狼毫，悬在空中顿了片刻，便下笔在地图上勾画了起来。凛站在一旁，看她难得的一脸正经，下笔准狠，大有指点江山的势头，不由得莞尔一笑。
凤凰琴的琴弦以天蚕丝辅以玉石所造，琴身是千年桐木，据传造者便是青帝宓羲。此琴音色精妙绝伦，奏出的曲子更是令人心醉神迷。若是功夫到家，甚至能够以曲操纵人心。本来宓羲对凤凰琴爱不释手，后来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突然再不碰它，并将它封入了雾灵山。
“少君认为西君真的会去取这把凤凰琴？”凛低声问。
沧笙搁下笔，点头道：“仙界如果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应该是不会轻易试探我们的。”在这种时候，仙界不会傻到无缘无故寒了合作者的心。尽管知道东皇泰一是为了天下苍生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可是被算计的感觉还是令她心里闷了一口气。
“少君此次前去，还是多带些衣物为妙。”凛半开玩笑地提醒道。
沧笙坐在椅子上，低头看向地图，发现这雾灵山地处东北交界，严格来讲仍算在北地的范围之内。
北地……想到又要天天裹得像个粽子，她不由得扶额长叹。
其实她很想单纯的把这一切就看做是一个巧合。自从她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得知她灵识被封，一时间无法恢复记忆，蓐收也表示想要放弃她这条路了。按常理讲她明明可以当一个尊贵无比的妖族公主，过着惬意的日子，可是冥冥之中好像总有一只手把她往一条坎坷崎岖的路上引，以族人的利益、以感情的得失将她一步步的逼向那个真相。
那么这背后隐藏的那只手，到底是谁？高明到能够把她对玄嚣的爱慕和对族人的责任感都算在局中加以利用，把握着一切的可能性，这需要多么深沉的心机才能做到？
她总有一种感觉，就是这几万年来，包括玄嚣的叛变、包括她的失踪和重现、包括六界发生的种种，都在那个人的计划之中。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操纵这一切？
不可以坐以待毙！沧笙突然想，既然结果都是要面对这一切，她为什么不主动一点？
“点兵。”她倏地站起来，目光灼灼。
“少君……”凛错愕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去安排人手，越快越好。”沧笙想了想，又道，“你是主帅，必须跟随妖军一起行进，从万窟山穿过中郊直接进入雾灵山。我早启程几日，先过中郊再进东郊绕往北地，可能还会比你们晚些时日到达。”
以后的形势只会比现在更加紧迫，恐怕到时候会感到连自己的行程都无法安排的无可奈何，很多事情要从现在开始打算。趁眼下她还腾得出时间，必须要把一切打点好。绕往更多地方，一是为了碰碰运气寻找风氏玉，二是为了逮住那只流窜在外的小狐狸。至于第三……
凛阻止道：“不可，陛下命我跟在少君身边，确保少君的安全。”
“有比你更厉害的人保护我不是更好？”沧笙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地图下的石桌，眸中闪过狡猾的笑容。
凛微微蹙眉，偌大的石宫中，若说有谁比他更厉害，除了妖皇就只有……
“我们也不能让他白吃白喝这么多天对不对？”
沧笙的声音悠然传来，眼角的笑意未褪，就像见了一块肥肉的狐狸。
虽然她的手段并不高明，比之那些油滑奸诈的前辈还太过于稚拙，但就是这副可爱又精明的模样让人明知道是陷阱，也心甘情愿地往下跳。
凛忍住了笑意，拱手道：“少君英明。”
这第三，就是为了亲自去地处大荒中部的鬼殿和东郊的魔宫探探虚实。鬼道的公主嫁给魔道的三太子，绝不只是因为她的失踪这么简单。并且她也实在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三千年前可以共谋大事、合力诛神的鬼、魔、妖三道关系碎裂成了如今这样毫无信任，满是猜疑。
沧笙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计划好路线，并派凛去通知寂天，原想还需要劝说一番，谁知道寂天甚至没有听完全部行程就笑吟吟地应了下来。其中的深意她无暇去考究，就算是相互利用，只要能各取所需、达到共赢，也并无不可。
夜幕下，身着的红袍的人懒散地半躺在榻上，衣角的下摆垂落至地。修长白皙的手指执着琉璃杯，摇晃着杯中酒，半晌才浅浅地啜了一口。薄而有型的唇上噙着几丝不明的笑意，几分凉薄，几分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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