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赞郁是最后到的。跟先过去跟李沧东、金基德问好，又与金恩和简单交谈几句。大家并没在寒暄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快就进入正题开始看片。
片子是粗剪，也没有配乐。普通人看来可能会觉得索然无味，不过在座的都是专业人士，完全不受影响。他们看的是镜头运用，是故事结构，是角色塑造，是情感张力，是色彩构图……总之，是从各种技术层面去审视。
三个小时的片子看完，一群人团坐交换意见，争论到兴起的时候再一起反复拉片分析细节。杯子里的水和咖啡添了又添，烟灰缸里的烟蒂堆成小山。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朴赞郁还在回去的车上，就给奉俊昊打了电话。金知云去了好莱坞，奉俊昊碍于与金基德的不合，抹不下面子过去。他们三个人倒是只有朴赞郁一个去了，不过倒都很好奇金恩和首次执导的艺术片会是什么样子。
奉俊昊一接到朴赞郁的电话就马上问：“怎么样？够得上参赛水平吗？”
朴赞郁没有直接回答：“我已经邀请她做我《Finger□□ith》的女主角了。”
奉俊昊诧异。奉俊昊是韩国首屈一指的类型片导演，在韩国本土十分得意，却连欧洲三大的门槛都没迈进过一次。在韩国同等重量级的导演中很少见，也是他的心结。现在得知连死对头金基德的小徒弟首次试水艺术片，都可能入围戛纳，他心里怎么可能不酸。
冷哼了一声才说：“看来你很满意了？”他知道好友准备翻拍英国同性恋女作家莎拉·沃特斯的《指匠情挑》，前段时间广发演员招聘要求，要求很苛刻，并且还有大尺度裸戏。
“作为艺术片导演，金恩和xi确实还有点稚嫩。但是她对人与人之间微妙而无声的情感张力实在是太懂了。演员出身到底还是有点用的，在这点上，韩国其实很少有导演能胜过她。”他打趣好友，“你不要不服气，人家在艺术片领域的天赋比你是要强多了。”
“等她真入围了再说吧。”
送走了客人，金恩和没有回家，而是在公司继续整理今天讨论的意见。金基德担心她被旁人的意见左右，失去了自己的风格特色，也留了下来。
“大家的意见其实与我自己的感觉差不多。故事主线和主题集中度很高，问题在于副线和次要人物欠缺，导致故事略显单薄。不过这也是我有意为之的，第一次尝试艺术片，宁可单薄也不能混乱。我原计划把电影剪到100分钟，现在看来可以再紧凑点，90分钟就够了……”金恩和边翻着会上记录的要点，边和金基德讨论，慢慢把剪辑方向敲定。
忙完这些已经是深夜了。金恩和松了口气，看看时间意识到自己拖着老师加班太晚，不由歉意地说：“老师，今天又辛苦您了，我给您叫车送您回家吧。”
“不忙，我还有事要问你。”金基德拦住小徒弟，“恩和啊，你真的要接朴赞郁的戏吗？我知道朴赞郁xi的这部戏是好戏，假如再过几年你接到这样的机会，老师会为你感到非常高兴。但现在你刚拍完一部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又闹了同性绯闻。短时间内再接一部，对你的演员之路其实很不利。外界也许会对产生固有的印象，甚至会认为你演得好只是本色演出。在东亚这样的社会，你会遭到很多不公平的对待。”
“老师，您担心的我都明白。”金恩和叹息，“女演员能得到的好角色实在太少了。我也希望这个机会能来得更晚一些，可这个世上，事情很难按照人们的心意发展，它偏偏就是现在来了，我只能选择抓住它而不是放过它。至于因此而产生的困难，等以后再想办法解决吧。”
金基德看向金恩和，沉默良久忽然非常肯定地说：“所以你和允浩xi是真的出了问题。” 否则以他对小徒弟的了解，她即便不愿意公开，也不会在谈及未来的时候对郑允浩只字不提。
金恩和转头看向尚未关闭的屏幕。屏幕正定格在霞回头的画面。这段日子以来，怀疑他们出问题的人很多，可是没有人敢直接问到她面前，而她也确实是在回避。
因为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金恩和收回与霞对视的目光，然后回头看向金基德，“问题一直都在。从他以idol身份出道哪天起，我和他的事业就注定在天平的两边。是我以前太年轻气盛，即使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也没当回事。总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问题是我解决不了的。但我没有想过，这是他需要做出的选择，而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你什么也做不了，但是不可能把问题搁置视而不见。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金基德嘴上这样问。实际上他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小徒弟的想法。
金恩和凝视窗户上映着的倒影：“您知道吗？在扮演霞的时候，我才明白，我对允浩哥其实很残忍。我们不是没有差点分手的时候，可每次允浩哥的反应都很大。而我呢，只要看到他流露出狗狗仿佛被主人抛弃的神情，我就会心软。就会想，再坚持一下吧，别让他这样伤心。但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会陷得越深，越执着于要走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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