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
李馨儿并不喜欢陌生人,所以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一个侍卫仆人与她相熟,甚至没人和她讲过话。
除了李无心。
她的世界,一片冷清。
房间里的事物低调却珍贵,灯火被吹了一半,墙上挂着一副画卷。
李馨儿站在房间的门前,她的身高只有门的一半,对比起来显得格外小巧。
她一件轻薄的单衣,怀里抱着一个枕头,徘徊在门前,灵动的眼睛里满是不安。
“爹,你在哪里……”
李馨儿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女孩。以往,每天夜里李无心都会过来,陪他入睡。
但今晚,他没有来。
就像是单独蜷缩在一个小箱子里的小女孩,突然发现箱子破碎开。她重新回到了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一股难以言喻地孤独包围着她。
恐惧、害怕涌上心头。
她左等右等,一刻、两刻……一颗心渐渐沉入谷底。
慢慢地,她累了,倦了,小小的身体滑落下来,依靠在房门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黑气凭空出现,颜色纯粹至极,像一条冰冷的绳索,深深缠绕在李馨儿的神魂上。
睡梦中,李馨儿毫无意识,只是脸色越发苍白,极显病态。她的生命气机在一点一点削弱。
“爹……”她无意识地抱紧怀中的枕头。
神魂中,一点青绿荧光浮现出来,纯净透彻而高贵不可言。
似乎察觉到了李馨儿的危险,荧光有意识地落向黑气,光芒变得耀眼了一丝。
像初露遭遇了午后的阳光,恢宏庞大的能量直接将黑气给蒸发掉,直至看不见一点影子。
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就像阳光无法让水汽消失,黑气依然顽固存在着。
而李馨儿的身体,仍然虚弱,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憔悴。
灯火幽微。
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间内。
时轻尘将手拢于袖中,发丝乌黑,容颜清秀到极点,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他面容平静,看着李馨儿。
女孩将头垂在膝盖上,在睡梦中呢喃,憔悴的睡颜让人心疼怜惜。
时轻尘默然一叹,将她抱起,接着便是一怔。李馨儿的体重轻得不正常。
他拉开纱帐,轻轻将她放到了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然后,自己在一边盘坐下来,白衣轻微铺开,发丝垂落,闭上眼睛,便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乌云骤聚,一道雷光划破天空。
窗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一阵大风忽起。
一声响,窗子被风关上,房间内,油灯熄灭。
雨疏风骤。
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天地一片安静,直到天明。
那一缕晨曦到来,照破黑夜。
窗外烟雨朦胧,景色模糊,隐隐可见几许喜人的绿色。
雨下了一夜。
如今雨小了,但也成功为人间增添了几许凉意。
无定城刚刚从沉睡中苏醒,内外都很安静。
城主府有兵士日夜执守巡逻,但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轻纱帐被掀起,小女孩抱着枕头,睡眼惺忪。
然后,她便怔住了。
每天一早,爹都会提前离开。她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大床。
纱帐下的小小世界,看起来很温馨,却让她心安的同时,又有些恐惧。
但今日却不太一样。
掀开帐幕,她感觉自己看见了一道仙影。
李馨儿揉揉眼睛,睁大了看。
“是你?!”她立刻认出了时轻尘。
那日他们在城主府的凉亭见过,曾引起他的许多好奇。
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李馨儿脑袋还是懵懵的。
“你……是传说中的仙人吗?”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时轻尘说道:“不是!”
“哦……”李馨儿有些失望,随即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房间,于是又害怕起来,虽然已经见过一面,但时轻尘对他来说还是陌生人。
她怯怯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李馨儿的声音清脆稚嫩,让人心中忍不住升起保护欲。
时轻尘不由想到了小师妹。
于是,他的眼神更加柔和:“我和你爹……是挚友。”
“爹?!”
骤然听到李无心的消息,李馨儿短暂忘却了对生人的恐惧,跳下床,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下。
时轻尘扶住她。
李馨儿没在意这些,向时轻尘着急追问:“他怎么样了?他在哪里?”
时轻尘没说话。
李馨儿更着急了,拉住时轻尘的衣袖:“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为什么不会来陪我?”
时轻尘静静看着她,说道:“你身体上的问题,他都和我说了。”
这句话一出,李馨儿像是被从头到尾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静下来,无力缓缓地松开时轻尘的衣袖。
“他……为什么?”李馨儿抬头望他。
“你应该知道,能活到现在,依靠的是他的精气神和气血吧?”时轻尘说道。
李馨儿咬咬唇,轻轻点头。
“为了你,他的寿命精元的消耗远远大于常人,但,这依旧不能根治你。”时轻尘道:“在过一两年,鬼气就会彻底将你的神魂同化,你将化作人间的恶鬼,哪怕是那股潜在的力量也保不住你。”
李馨儿小脸面无血色:“原来……你真的全都知道。”
那一日,李馨儿被李无心叫回房间,她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时,李无心凭栏望着如镜湖水。
“那鬼气虽然难缠,但毕竟只有一丝,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在保护馨儿,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能量。”李无心声音朗朗。
“迄今为止,我能够发现的,能够激发那股了力量的方法,便只有馨儿,或者同源血脉的精气神血。可惜,细水长流的方法是没用了,鬼气无法根除。”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无心就像是在谈论家常便饭。
即便那时时轻尘隐隐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仍旧有些难以相信。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李无心转过身来,认真说道。
“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时轻尘摇头道。
“将我的一切,都交给她吧。”他说道。
“反正我的人生,也便如此了……”天气正好,风和日丽,李无心却是暮气沉沉,让时轻尘想到了那暮下的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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